贺信民

2012年5月31日凌晨，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在北京寓所辞世，享年95岁。

在周先生逝世半年后，由中华文化促进会和香港凤凰卫视主办、在全球范围内遴选出的“2012中华文化人物”颁奖典礼上，组委会提议缅怀了当年陨落的六颗“中华文化之星”，其中一颗就是红学家周汝昌。2013年5月，中华书局出版了由周伦玲、竺柏松编的《琳琅满纸忆前时—怀念周汝昌先生》一书，收录了黄裳、周绍昌、刘梦溪、王能宪、周笃文、王畅、邓遂夫、梁归智等80多位学者、故旧、亲友、后学的纪念文章，还有近三届中央领导、社会贤达及学界同道的诗词、挽联、唁电、唁函。打开“百度”点“周汝昌”，你会看到这样的评价：“新中国红学研究第一人，享誉海内外的考证派主力和集大成者，堪为‘红学泰斗’。”如果要在网上提问“你心目中的红学大家是谁”，尽管人言人殊，但从概率来看，周汝昌一般可进前五，有的则尊之为大、推之为首。这些信息都表明：周汝昌先生是最具影响力的红学大家之一。

作为红学大家的周汝昌先生，一生出版论红专著约58种（含一书多版）。其代表作《红楼梦新证》，从1953年初版，半个多世纪修改、增订，再再面世，成为“考证派红学”的标志性成果。其他红学著述，如《曹雪芹小传》、《红楼梦与中华文化》等，都拥有众多读者，都受到学界应有的关注和好评。作为一个学识渊博、兴趣广泛的学者，周先生在古典诗词、文物鉴定、书法与书法理论诸方面的造诣亦极深，有《范成大诗选》、《诗词赏会》、《永字八法》、《兰亭秋夜录》等，约19种。

我因喜欢《红楼梦》，与周先生有二十多年的书信往来。1989年，周先生的《红楼梦与中华文化》出版，我研读数过，曾写《诗心史笔结红绪—拜读周汝昌先生〈红楼梦与中华文化〉》小文奉寄求教，先生复函称，“能从‘诗心’而观照拙著者，迄今仍只足下一家”，谦询“将此文也收入纪念集（指当时征集学人评价先生研红50年文章事），可否？”1994年4月，先生签寄新著《曹雪芹新传》予我，并附参加全国政协会期间发表在当年3月11日《政协报》上的《多少楼台烟雨中》一文，内容是建议在北京西山为曹雪芹修一座祠庙，且已有企业家响应。1996年，我出《红楼拾翠》，先生为我题写书名。书出后寄先生，得复信云：“大著精华在总论，揽目即深契我心。可称杰构。”2006年，我出《红情绿意》前，先生分别用硬笔、毛笔两次题写书名寄我。此后，我深体先生书写之艰，难承每信必复盛情，有意减了问讯请教；缘此，如今仅珍存得先生来信十五六通。

2012年5月31日，先生去。次日，我致函先生爱女云：“卄年前我曾与先生通信，有指教，有嘉勉，又蒙先生为我两部红著题名，永生感戴！知先生年高，不忍打扰，故久无联络，但先生新书新见，时时关注，未尝间歇。先生后事从简之嘱，足见超凡境界，高山仰止！……‘借玉通灵存翰墨，为芹辛苦见平生’，先生永在！”此唁函收入《琳琅满纸忆前时》纪念文集。

周汝昌先生有诗人之才、史家之学、儒者之心，“抱道不曲，拥书自雄”，实蔡元培、陈寅恪所说“独立精神、自由意志”一流人物！先生早年耳失聪，晚年目几盲，但却以非凡的毅力“为芹辛苦”，留下了丰赡的红学财富，泽被后人。他身居仄逼之陋室，自甘清孤之生活，在笔耕口述之余，每戚戚于学风之不端，常欣欣于后学之寸进。为学为人如先生者，究系何等风骨品藻、何种襟怀魂魄？这样的人，是自然生命所能拘限的么？《红楼梦》三十九回有宝玉慨言：“规矩这样人是虽死不死的。”《道德经》亦云：“死而不亡者寿。”这，不正是说先生“这样人”的么？